青桔（二）
又是周六，全昭妍坐在身边，叶舒华一看到她就想起晚上那些旖旎的梦，遂把课本竖起来划出自己的小区域。全昭妍今天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轻巧地抽走了叶舒华的铜墙铁壁嘱咐她学习专注点。叶舒华只好垂下自己的长发暂且当作隔绝全昭妍的防御手段，谁料这人竟是变本加厉，凑到她耳边来讲题，好像梦里那般，下一秒她的唇瓣就要贴上她的耳根。叶舒华红了脸，正想怎么让全昭妍保持距离，一个字也没听全昭妍讲。
“叶舒华？叶舒华！”
“啊”
“你在想什么，我刚才讲了什么？”
“呃……刚才……讲到阅读理解第三题”
“这是上次课的内容”全昭妍的声音沉下来，小孩微微垂头，秀发再也无法庇护发红的耳尖，在全昭妍面前一览无余。全昭妍掰过她的脸问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全昭妍的指尖微凉，正点在叶舒华烧的火热的脸颊上，叶舒华心里大喊救命，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曾想全昭妍直接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叶舒华的额头，叶舒华呼吸一滞，昭妍的鼻尖正抵在她的鼻梁，她几乎能感受到昭妍清浅的鼻息。姐姐身上的淡香幽幽地环抱着她，恍惚间眼前人和梦中人重叠，好似全昭妍就是她热恋的情人。
初生的情愫最是猛烈，叶舒华晕头转向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任凭躁动如春雷的心跳声停滞二人周遭的时间，她第一次感受到小说里心空之感原来并非夸夸其谈。我喜欢昭妍姐，我喜欢全昭妍，我竟然喜欢上从小陪我长大的姐姐。无数次自我劝慰的遮羞布一朝撕毁，叶舒华不得不正视自己对全昭妍生的情。
“还好没发烧。”全昭妍退了下来，却发现叶舒华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舒华？叶…”
没等全昭妍说完，叶舒华先一步收回了灼热的眼神，低着头说实在抱歉，今天她身体不太舒服。全昭妍看她晕晕乎乎的样子，只好将本周的授课计划作罢，刚准备告别却被小孩拉住衣袖。
“昭妍姐…”
没等全昭妍回应，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倒是先应了叶舒华。全昭妍皱皱眉，走远两步按下接通键。叶舒华支起耳朵，对面分明是男人的声音，零碎的话语大概是在邀请昭妍姐晚上出去吃饭。全昭妍转头看了她一眼，叶舒华立马表示姐姐有事就忙，她已经没事了。全昭妍有些抱歉，但还是答应了男友的邀约，毕竟忙于工作，她与男友也许久没有见面了。全昭妍表示晚上会给叶舒华带宵夜，很抱歉今晚不能陪她吃饭了，嘱咐她好好休息。
全昭妍走的时候，叶舒华默默在门口站了好久，目送自己的心上人去赴别人的约会是何种滋味。是啊，她有恋人，她正在幸福的恋爱着啊。全昭妍与男友依偎的画面再一次在叶舒华面前闪回，刚打算正视这份感情的小孩此刻又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她怎么说出口，说全昭妍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爱上了你，说全昭妍叶舒华其实喜欢同性，说全昭妍你和那个男人分手吧，她怎么说得出口，她的昭妍姐要是知道她有这样的歧念，大概会和她断了来往吧。叶舒华苦涩地笑笑，甜蜜的爱未至，苦痛的滋味倒是先行，她只好写写日记诉说无人知晓的感情，将对全昭妍的爱意统统锁进小小的日记本里。
此后的日子里，叶舒华上课更为专注，她珍惜与全昭妍相处的每分每秒，也拼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以防自己再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有时全昭妍会推了邀约来陪她吃饭，舒华总是很高兴，连带着复盘今天和昭妍姐的肢体接触一起默默写进日记本里，为她欣喜为她忧愁，心疼她拼命工作眼下的乌青，也为她工作取得的成绩由衷开心。这段时间里，全昭妍是她所有放大的情绪，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原先再正常不过的肢体接触也被放大数倍，叶舒华时常会想她大概也有一点喜欢我吧，很快又以昭妍姐有男朋友大概不会接受同性来反驳自己，叶舒华明白自己这份感情唯有克制，才不会将全昭妍越推越远。
直到全昭妍分手。
全昭妍的男友受不了她工作狂的样子，电话里只是说全昭妍总把事业放在所有事之前，而他需要更多情感陪伴，他们不合适。
全昭妍接电话的声音有点哽咽，叶舒华看着她因悲伤微微颤动的肩膀惊觉自己对全昭妍分手竟是心疼大过庆幸。
她不舍得她难过。
叶舒华晚上邀请全昭妍同住，问起前男友，姐姐和她说了很多，说他们年少相识，前男友一开始支持她，理解她，慢慢也因为各自工作分道扬镳。姐姐回忆的时候明明很难过，却还是挤出笑容告诉叶舒华不必担心她，人最终还是孤独的，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叶舒华伸手将全昭妍圈在怀里，姐姐的肩膀原来这样瘦弱，全昭妍平时总是冷淡工作狂的形象，好似生来便不需要情感支持，可叶舒华明白，全昭妍默默陪伴了当初给她温暖的叶舒华一家十年，她一直很珍视陪伴她的人。
想到这，叶舒华抱她抱的更紧些，在她耳边轻声做出承诺，“昭妍姐，有我在，不会让你孤独的。”全昭妍只当舒华是在安慰她，也回抱舒华表示感谢。
她不能直言她的爱，承诺时也打上朋友劝慰的烙印，她小心翼翼一次次去试探全昭妍的心，她问她两个女生在一起会怎样，全昭妍只是说世上的爱都一样，她问她你喜欢我吗，全昭妍无比坦然地说当然喜欢。叶舒华观察她很久，知道这份喜欢也只是对朋友对妹妹的喜欢，不是对恋人的爱。她不敢问全昭妍的理想型，更不敢问全昭妍的性向，她害怕听到答案就抹杀了一切希望，好在全昭妍是工作狂，也没什么时间重新恋爱，叶舒华默默努力，她猜想全昭妍大概喜欢势均力敌的爱，她的时间还长，可以努力直到站在全昭妍身边再去表白自己的心。
然而事不遂人愿，叶舒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心藏起的心思竟是以这种形式剖白在全昭妍面前。
那时正值假期，叶舒华与三五好友相约旅行，叶父叶母请了家政来打扫，不料家政抖出叶舒华放在床板下的百合小说与日记本。叶父叶母平时不会进舒华的房间，这也令叶舒华放松了警惕，家政询问这些书要不要留着，叶母不知道这是叶舒华的日记本，随便翻看了一下，字里行间竟全是自家女儿对全昭妍的思慕，结合放在一起的百合小说，叶舒华的心思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父母面前。
叶舒华旅行归来后与父母大吵一架，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反省。
具体的争吵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明明不是周六，全昭妍还是来了。
隔着门板听到书本摔在桌上的声音，而后是全昭妍的道歉声，“对不起”她说了很多遍。可她又有什么错呢。叶舒华用力拍打着门板希望出去为全昭妍辩白，却听到全昭妍一句以后不再来往的保证。
全昭妍常常说每次来她家都很开心，是自己工作的避风港。可现在因为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全昭妍第二次堕入孤独。
自己的承诺像是一个笑话。
此后的周六再没有全昭妍的相伴，她做了教学计划准备了剩下的习题让助理送来，她永远考虑得那样周到，断的那样干净利落，像抹去镜子上的水雾一般轻描淡写。全昭妍再次拥抱了只剩自我的孤独。叶舒华还会在社交软件上给她发信息，只不过对面永远不回复。家人带她看了心理医生，执拗地认为叶舒华只是对同性长辈的依恋，这在青春期很常见，并不是同性恋。叶舒华低着头没有反驳，她知道那只会引来无谓的争吵。
再后来，叶舒华考上大学。一次社团活动，游戏失败的惩罚是与在场一名异性合照发布到社交平台，24小时不能删。愿赌服输，叶舒华认命地挑了个脾气和善的男同学合照po到了社交平台。手机不断传来消息提示，恭喜的有，质问叶舒华什么时候偷偷恋爱的有……叶舒华随意划着消息列表，眼尖地发现点赞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头像——全昭妍。
没了再继续游戏的心思，叶舒华点开和全昭妍的对话框，依然一条未回。所以姐姐是什么意思呢？庆幸她终于变得正常，祝福她终于寻得“真爱”，还是……叶舒华回到家后，父母一脸欣喜问她是不是在谈恋爱，叶舒华沉默着没有说话，父母以为她是害羞，庆幸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自家女儿的人生终于回到正轨。
24小时一过，叶舒华没有删除那条动态，默默修改了可见范围——父母家人、全昭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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